《逆流》笔记

于斯曼 《逆流》 笔记

 

P17

 

他赢得了怪癖者的名声,这都是因为他的刻意打扮,法兰绒的白色上装,带金丝银线饰带的背心,不用领带,却在衬衫领子的缺口处插了一束淡紫色的兰花,还有为那些文人提供引起轰动机会的晚餐,其中有一次,为纪念最微不足道的不幸事件,他延续十八世纪的作法,安排了一次丧宴。

  他家餐厅里刮起了黑色布幔,餐厅面对的花园也突然变了模样,小径上全都撒上了煤粉,小小的水池现在也围起了一道玄武岩石井栏,池子里倒了墨水,而花坛中则摆满了松枝和柏枝,晚餐被端到一张铺了黑布的桌子上,桌布上还放着紫罗兰和轮峰菊的花篮,被一些燃着绿色火焰的大灯台和点着蜡烛的小烛台照亮。

  一个隐匿的乐队演奏者葬礼进行曲,食客们由一些裸体黑女人服饰,她们穿着高跟拖鞋和银丝的长袜,丝线上还挂着泪滴似的珠子。

  人们使用镶了黑色边沿的盘子,吃的,有甲鱼汤,俄罗斯燕麦面包,土耳其熟橄榄,鱼子酱、腌餾鱼子、法兰克福熏血肠、配了甘草汁和鞋油色佐料的野味、浓汁块菰、奶油巧克力、布丁、油桃、葡萄原浆、桑葚、黑樱桃;喝的,装在深色杯子里,有利马涅、鲁西永、特内多斯、帕纳斯谷的葡萄酒,以及波尔图甜酒;在咖啡和核桃酒之后,还能品尝到格瓦斯、波特啤酒和世涛啤酒。

  宣告阳刚气一时衰亡的晚宴,这就写在像是恭请出席葬礼的邀请信上。

 

P34

 

  逗留巴黎的最后几个月,当他受神经衰弱的折磨,受忧伤情绪的打击,几乎绝望时,他的神经达到了一种极其敏感的地步,一看到讨厌的物件或者讨厌的人,他们就会在他的脑子里深深扎下根,他得花好几天时间,才能稍微抹除掉一点点他在大街上碰到的人们的踪迹,而这成了挥之不去的酷刑之一。

 

P35

 

  他察觉出,人们对他的想法有一种如此根深蒂固的愚昧,一种如此恶毒的诅咒,对文学,对艺术,对他所喜爱的一切有着一种如此的蔑视,这些恶意全都根植于、锚定于那些小商人的小小脑袋瓜里,他们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关注作弊和赚钱,只热衷于平庸精神的那种低俗消遣,政治,看到这些,他便气呼呼地返回家中,和书籍为伴,闭门不出。

  最后,他还咬牙切齿地憎恨新的一代人,这个粗野、可怕的阶层什么都不懂,只会在参观和咖啡馆里高声说笑,他们在人行道上挤了你,根本就不会说一声对不起,当他们把一辆童车的轮子别到你的腿上时,根本就不会道一声歉,甚至连一声招呼也不会打。

 

P71

 

  “噗!”他长吁一口气,因这回忆的袭击而颇感忧伤。他站起来,打断这一幻觉的无穷魅力,回到当下生活中,很替乌龟担心。

  它始终就不动弹,他拨楞了它一下;它早死了。它无疑习惯了一种深居简出的生存,一种在其可怜的甲壳底下的卑贱生存,无法忍受别人强加于它的炫目豪华,别人给它披上去的璀璨斗篷,还有别人镶到它背上像圣体盒一样的一堆宝石。

 

P76

 

  在古斯塔夫·莫罗依据整整一部《新约》之外的材料构思的作品中,德赛森特终于看到了这样一个莎乐美的形象,他梦寐以求的奇特的女超人。她不仅仅只是个舞蹈艺人,能用婀娜多姿的诱人身段从一个老人那里博取一声充满肉欲和渴望的呐喊;她不仅仅用乳房的颤动,肚皮的堕落,大腿的抖动,粉碎了一个王的能量,融化了他的意志;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已从所有女人中被选出,成了不可摧毁的奢华的神圣象征,成了不朽的歇斯底里的女神,成了可咒的美神,蜡曲症让她的肌肤发僵,肌肉发硬;让她如野兽魔怪,无动于衷,冷漠如霜,毫不敏感,恰如古代的海伦,毒化靠近她的一切,看到她的一切,还有她所触及的一切。

 

  此外,画家似乎还想表明他游离在各个世纪的历史之外的决心,根本就不点明故事的起源、国家、时代,而把他的莎乐美放在这样一个建筑风格混杂而又崇高的无比伦比的宫殿中,让她穿上奇幻务必的奢华衣裙,戴上一顶不确定的王冠,就像萨朗波所戴的那种腓尼基高塔形状的高冠,最后,还让她的手上拿上伊西丝的权杖,埃及和印度的神圣之花,大莲花。

 

  兴许,画家为其笔下的神秘女神赋予一朵尊贵的莲花,是想到了舞女,致命的女子,污脏之盆,世间万罪与万恶之源:兴许,他还回想起了古埃及的礼仪,临终膏油的仪式,那时,方术之士和祭司要把女人的尸体摊展在一把碧玉长椅上,用一些弯针把脑浆从鼻孔中掏出,把内脏从左肋处抽出,然后,在为她的指甲和牙齿镀金之前,在为她涂上油膏和香料之前,要在她的性器官里,塞入一些神圣花朵的贞洁花瓣,以为纯洁。

 

P86

 

  有一幅展现了一个巨大的骰子,上面有一个忧伤的眼睛在眨巴;另一幅,则是风景,萧瑟,干涩,烧焦的平原,动荡的大地,爆发的火山,喷涌的岩浆和烟雾,苍白而凝重的天空;甚至还有一些主题似乎借鉴自科学的噩梦,可追溯到史前时代;一朵魔幻之花在岩石上怒放;到处都是漂浮的大冰川,冰冷的烂泥,一些人物,其中有的很像猿猴,厚颌骨,突眉弓,塌额头,平头顶,令人联想到远古祖先的脑袋,第四纪初期的人脑袋,尚处在采食果实、不会说话时期的人类,和猛犸象,隔鼻犀、大狗熊同时代的人类。这些画处在一切之外;而且绝大多数都超越了绘画的界限,创造出一种很特殊的魔幻怪象,一种病态和谵妄的魔幻怪象。

  确实,就像那些被巨大的眼睛,被疯狂的眼睛所吞噬的面容;就像那些无休止地增大,或者透过玻璃水瓶而变形的躯体,对伤寒病的一些回忆在德赛森特的记忆中被激活,那是童年时一个个发高烧的夜晚,还有那可怕的幻觉。

 

P98

 

  “毕竟,还真有点遗憾呢,”他心里说,“因为做到这份上,我已经实现了世俗的寓言,普遍教育的寓言,他并不追求别的,只求让所有人都退化为朗格鲁瓦这样的人,因此,它并不想带着同情心,彻底地蒙上悲惨者们的眼睛,而是想方设法地让他们睁大眼睛,让他们发现身边那些不应得的和更宽容的命运,更短暂的、更敏锐的,因此也是更诱人的和更珍贵的快乐。”

 

P103

 

  然而下到内心深处,他明白,他恐怕永远都不会有真正基督徒的忍辱和忏悔精神;他深信不疑地知道,拉克尔戴尔所说的那种时刻,那种“最后一道光线钻入心灵,并把散在那里的真理聚集到一个共同的中心”的神恩时刻,永远也不会来临到他身上;他体验不到那种苦修和祈祷的需要,而如若我们听信大多数神甫的话,没有这种需要,任何改宗便都是不可能的;他感受不到任何欲望要去祈求一个上帝,因为在它看来,上帝的仁慈是最没有可能性的东西了。

 

P109

 

  那里,他再没什么推理可做,没什么争论要忍受;那是一种无以名状的崇敬和畏惧之感;艺术家的感觉折服于天主教教士们如此精心算计的那些场面;面对这些回忆,他的神经颤抖了,然后化为一种突然的逆反,一种迅速的飞转,种种恶魔般的想法在他心中生出,那是在倾听忏悔的神甫的手册中早就预见到的一些渎圣想法,对圣水和圣由可耻而又可恶的滥用。面对万能的神,现在站立起一个充满力量的对手,恶魔,他似乎觉得,一种可怖的崇高应该源自在教堂中犯下的罪孽,由一个狂热的信仰者以一种可怕的喜悦,一种虐待狂般的快乐,来亵渎、侮辱、凌辱本该崇敬的圣物‘疯狂的魔法,黑色弥撒,巫魔夜会,可怕的中魔和驱邪,这一切纷纷出现;他不禁问起自己来,像他那样占有了以往的供圣之物,教堂的圣典、祭披和帷幕的人,是不是犯了一种渎圣罪;而这样一种小罪小孽的想法给他带来了某种骄傲和轻松;他从中分辨出渎圣的快乐,不过那只是一些可疑的渎圣,总之,不太严重,既然他喜欢这些东西,而且也不讨厌对其浅尝辄止,他就这样掂量着这些谨小慎微的想法来安慰自己,毕竟,他多疑的心灵阻止了他犯下明显的罪恶,剥夺了他自觉自愿地作下滔天罪孽的必要勇气。

 

P131

 

  戈雅那野性的激情,那艰涩而又狂乱的才华俘获了他;但戈雅作品从大众哪里赢得的普遍景仰还是让他稍稍有些收敛,多年来,他一直拒绝把它们镶在画框中,生怕来这里的第一个傻瓜会如此看重它们,当着它们的面便心醉神迷,以至于认为有必要对其大放厥词。

 

P143

 

  宗教不仅在心灵中催生了超人类的理想,它沉浸于这一心灵,一种起源于亨利三世时期的遗传兴许还让它天生具有这种倾向,宗教还激起了荒唐肉欲的非法理想;一些浪荡而又神秘的顽念彼此杂糅在一起,纠缠着他的脑子,总是产生出一种顽固的渴望,想摆脱平庸的凡世,远离人们尊重的习俗,躲避到原始的迷醉中,到天堂般或魔鬼般的发作中,而无论是天堂般还是魔鬼般,全都是毁灭性的,因为它们消耗着它们引起的磷火。

 

P152

 

  他曾经很喜欢沉湎于香水的调和;他采用了诗人们爱用的手法,从某种程度上说,运用了波德莱尔某些诗篇的惊人首发,例如《无可救药》和《阳台》,在这两首诗歌中,构成每一节五行诗的最后一行,都是其第一行的重复,如此恰如一段反复的副歌,将心灵淹没在无穷无尽的忧伤和阴郁中。

 

P190

 

  这中间,德赛森特好奇地读了斯威钦夫人的作品,这位俄罗斯将军夫人,她在巴黎的家是那些最虔诚的天主教徒爱去的地方;对他来说,它们体现出的是一种经久不衰的和吓人的厌烦;它们岂止是糟糕;简直就是平庸;这让人产生一种回声的错觉,那是在一个聚集了一大帮人的小礼拜堂里的回声,一本正经的、虔诚无比的人物喃喃低声地唠叨着它们的祷告,低声地彼此打听消息,一脸神秘和深沉地重复某种老生常谈,关于政治,关于气象预报,关于当前的气候。

 

P201

 

  只有一卷书留在一层书架上,伸手可及,恩斯特·赫罗的《人》、

  这一位是他同行们在宗教上的绝对对立面。恩斯特·赫罗在虔诚者队伍中几乎被孤立,因为他的行为举止把他们都吓坏了,他最终离开了这条从大地通向上天的交流大道;他无疑被这条平庸的道路,被那些喧闹的文学朝圣者弄得很恶心,好几个世纪以来,他们排好队一个接一个地上路,亦步亦趋地走在同一条路上,在相同的地方停留,彼此交换相同的老生常谈,关于宗教,关于教会的神甫们,关于他们相同的信仰,关于他们相同的大师,而他却另辟蹊径,从小小的斜路出发,钻进了帕斯卡尔那阴森森的林中空地,久久地停留在那里,大口喘气,然后,他继续前进在路上,并且,比他曾嘲笑过的那位冉森主义者还要更深地进入到人类思想的领域。

 

P208

 

  这样一种信仰,即人是一头布里丹之驴,是在两种同样强大的力量间摇摆不定的一个存在,那两大强力则轮流成为他心灵的胜者和败者,这样一种坚信,即人类生命只是地狱与天堂间一种胜负难卜的斗争;这样一种相信,即撒旦和基督是两大对立实体,它们注定会导致心和灵的不和,而在一种永不止息的斗争推动下,心灵会在某种程度上因承诺和威胁而燥热,最终自我抛弃和自我糟蹋,臣服于两部分中追逐得最固执的那一个。

  在《结了婚的神甫》中,巴尔贝·多尔维利尽情赞美了施展诱惑并获成功的基督;在《恶魔》中,作者向魔鬼让步,并赞誉它,于是,出现了萨德主义,天主教主义的这一杂种,而在好几个世纪中,天主教本身曾用驱魔法以及火刑堆,对它穷追猛打。

  确实,这一如此奇特和如此难以确定的状态,不可能诞生于一个异教徒的心灵中;它并不紧紧沉溺于由于血腥的残暴刺激起的过度放纵的肉欲中,因为,那时它将只是一种生殖意义上的偏离,只是一种发展到最成熟期的求雌狂的情景;它首先应该包括一种渎神的实践,一种道德的逆反,一种精神的放荡,一种彻底理想化的、彻底基督教意义上的反常;它同样还存在于一种因害怕而有所收敛的欢乐中,在一种跟违抗命令、挑战禁忌的孩子拥有的那种不良满足感类似的欢乐中,那些孩子没什么别的意图,只不过他们的父母越是禁止他们接触,他们便偏要玩一玩。

 

P219

 

  这一场景让德赛森特来了精神;投入到斗殴中的兴趣,让他从难受中解脱出来;在这帮恶毒小家伙的激斗面前,他想到了残酷而又可恶的生存之争法则,尽管孩子们行为丑陋,他还是情不自禁关心起了他们的命运,并认为,其实,他们的母亲当初最好还是别把他们生下来。

 

P220

 

  全凭他那些可恶的措施,多年期间,这位神甫成功地推迟了那些欠聪明和欠敏感的人的死亡,以至于到后来,他们几乎都变得很有理解力,而且总起来说,很能承受苦痛,就这样,他们能预见未来,能等待并畏惧这一死亡,而以前他们却连它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些人甚至还召唤它的到来,因为他们憎恨那以一个荒诞的神学典章强加给他们的生存惩罚!

 

P240

 

  他喜欢缺陷之美本身,只要它不是寄生的,不是奴性,兴许,在他的理论中有那么一定量的真理,反正他认为,次一等的颓废作家,尽管不那么完备,却更有个性,会比同一时代中真的很伟大,真的很完美的艺术家,提炼出一种更刺激、更诱人、更尖酸的精华。在他看来,正是在他们杂乱不堪的初创作品中,人们发现了最敏锐的激昂情感,最病态的心理任意,最古怪的语言堕落,而这一预言最终拒绝包含和裹藏感触与思想的动荡之盐。

 

P244

 

  德赛森特常常重读这部《智慧集》,设想自己直面他的诗,产生出一些秘密的梦幻,虚构出一种对拜占庭圣母隐秘的爱,在某一时刻,这位圣母化身为一个在我们世纪中迷途的希达莉丝,那么神秘莫测,那么撩人魂魄,人们简直就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憧憬着如此可怕的堕落,以至于一旦失足吼,堕落就会变得不可抗拒;或者,她自己是不是会扑向梦境,扑向一个纯洁无暇的梦,梦中,心灵的崇敬将始终漂浮在她周围,让她处于持续地不明言、持续地纯洁无辜的状态。

 

P249

 

  至于所有的剧作家都大肆滥用的死亡,他从某种程度上把它磨得更尖锐了,变成了别的样子,从中引入了一种代数学和超人类的因素;但是,说实话,他所描写的已远不是临终者真实的垂死,而是站在凄惨者床前的幸存者精神的垂死,由痛苦和疲劳所引起的奇形怪状的幻觉。他带着一种残忍的迷惑力,没完没了地强调行为的恐怖,意志的崩溃,冷静地分析它们,渐渐掐住读者的喉咙,让他们气喘吁吁,窒息在这些由高烧机械安排的噩梦前。 

 

P250

 

  波德莱尔和坡,这两位思想者,常常被人放在一起比较,因为他们共同的诗学,他们对精神疾病研究的共同倾向,但他们有一个根本的不同,那就是对情感的体悟,后者在他们的作品中都占据了极其重要的地位;波德莱尔的爱是歪曲的、不公道的,其残忍的厌恶令人想到宗教裁判所的种种报复;而坡,他的爱则是贞洁的、空灵的,其中并不存在种种感官,孤独的头脑清扬而上,跟肉体器官毫无关系,而即便有肉体器官的存在,它们也将永远冰冷、纯洁。

 

P256

 

  有多少个夜晚,在油灯低低的微光照耀下,静悄悄的房间里,他难道一点儿都没感觉自己被古斯塔夫·莫罗作品中那位希罗底轻轻抚摸吗?而如今,她被笼罩在黑影中,被更轻柔地抹去了,只让人隐约瞥见一座模糊的雕像,在那宝石的幽幽微光中依然显出白色。

 

P288-289

 

  这是被搬到我们大陆上的美洲苦役犯大监狱;总之,金融家和暴发户那巨大的、深奥的、难以估量的横蛮粗鲁,它放射出光芒,像是一颗卑鄙的太阳,俯卧在崇拜偶像的城市上,面对一家家银行那亵渎宗教的神龛,射出淫荡的赞美诗!

  哎!坍塌吧,社会!死去吧,古老的世界!德赛森特大声叫嚷道,因他回想起的丑陋场面而愤怒不已;这一声叫喊打断了始终压抑着他的噩梦。

  “啊!”他说,“要说,这一切都不是梦!而且,我就要回到卑劣的和充满奴性的人世嘈杂中了!”他求助于叔本华慰藉性的箴言为自己疗伤;他重复着帕斯卡尔的痛苦公理:“‘当灵魂想到痛苦时,就看不到还有什么会让它痛苦了”,但是,那些字词回响在他的头脑中,只有声音,失去了意义;他的厌倦瓦解了它们,夺走了它们所有的意义,所有的镇静功能,所有有效温和的活力。

  他最终发现,悲观主义的推理根本就不能宽慰他,只有对一种未来生活的不可能的信仰才是一剂舒缓药。

  他尝试着逆来顺受,他试图无动于衷,但一阵狂怒的发作像一场暴风雨,把他的努力一扫而空。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什么也没有了,再也没有了,一切都垮了;资产者如同就在克拉玛,跪在地上,在纸堆里,在变成了一个幽会之地、一堆残垣断壁的教堂的宏大废墟底狼吞虎咽,而这废墟,早已被无法形容的嘲笑话和丑闻般的下流话污染了。难道,为了真的表示一次它们曾存在过,《创世纪》中可怕的上帝,还有从各各他钉架上搬下来的苍白的耶稣,根本就无法激活已灭绝的灾难,不再点燃曾烧毁了那些受惩城市的火焰之雨?难道,这片烂泥浆将继续流淌,并以其恶臭覆盖这一旧世界,那里将什么都长不出来,只有邪恶的种子,耻辱的收获?

 

  德赛森特疲惫不堪,倒在了一把椅子上。——两天后,我就将在巴黎了;走吧,他说,一切都结束了;就像一股潮水,平庸的人性浪潮一直升腾上天,它们将淹没被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了堤坝的避难所。啊!我实在没有勇气,我的心就要跳出胸口!——救世主啊,怜悯怜悯这新村疑虑的基督徒吧,怜悯怜悯这本愿有信仰的不信教者吧,怜悯怜悯这终生的苦役犯吧,他在深夜独自一人上了船,而古老希望的安慰之灯已不再能把他头上的这片天空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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